看 大 戏
◇毕璐玲
许是从小跟着姥姥看多了庙戏,所以至今仍偏爱着这份古典的曲艺形式。
记得幼年时,看到手持了绣花帕子的小丫头脆生生的喊一嗓子“有请小姐——”娉娉婷婷袅袅娜娜的青衣,如一片树叶飘然来到台前,虽然那舞台只是石头的地面,破旧台布遮起的幔帐,在我的脑海里,却是有木板台阶的阁楼和轻纱红幔的绣房,肆意想象着缭绕着檀香的炉子和轻抚琴韵的纤指……
最记得清的,是一出三人戏。名字叫不来了,那时候最多六岁吧,见一个戴了白胡子的老皇帝,身边有两个女人,一个是皇后,另一个是妃子,看戏的老人叫西宫娘娘——百姓眼里的狐媚子,结果是这个女人占了上风,摘了皇后的凤冠给她才满意。由那时候起,一直以为,妃子都是美丽的坏女人,以至于以后看了吕后害死戚夫人的戏,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呢,直到后来看多了书,才知道,原来后宫的女人都必须做美丽的坏女人,哈哈。
大凡戏剧,都是以大团圆的结局告终,究其原因,大约都是古时朱门绣户人家上寿过节喜庆时的产物,偶有伤事也属“喜伤”,自然所歌所舞所曲均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开场,又在皆大欢喜的器乐里谢幕。
而有一出戏,古今皆同,即便唱成流行歌也是那么缠绵徘恻——杜十娘。记得第一次看是黑白的川剧,以往看戏都是红红火火的家乡上党风味,乍一听这种一板一眼一字一句倒象是在倾诉的东东,感觉怪怪的。从头至尾只听懂一句“拿出了百宝箱我泪如雨淌”还不知对不对,只是从这怪味上开始,一发不可收拾,看了一出又一出。
看的多了,发现南方多赞才子佳人,北方多颂忠臣武夫。而且北方戏仿佛苏东坡的词,是长了婴鬃胡子的英雄哇哇呀呀跳打出来的热闹和精神;南方戏是秦学士的“山抹微云”,细腻若玉匠手下的玲珑什物,轻轻碰出来的大珠小珠落玉盘。
北方戏词,多以记叙说明文为主,比如上党戏里有段“清早起来堂鼓响,王朝马汉站两旁,八十岁老汉来告状,状告洛阳贼赵王……”让你一目了然这个故事的大概。
南方戏词,是持了扇子的书生才能懂的抒情诗,委婉隐约,特别是越剧,那份清爽,就象“小百花”的女演员,记起有一出叫“梦蝶”的戏,说是周庄学道归来,路遇一欲改嫁在扇坟的妇人,他帮这妇人扇干了坟,然后回家试验自己的妻子,结果妻离开了他。戏里有一段周庄装死后,妻子哭他的场景,周围是透明的纱帐,一屡青灯隐隐约约,女演员身着蝴蝶一样斑斓的戏服,边唱边舞,真让人疑心是蝶仙呢。
经典的最是《红楼梦》,黛玉焚稿一段,明灭的灯火似有若无,幕布是雕花的窗棂,远景是片片幽绿的竹林,频死的林妹妹泪水淋淋的唱:
我一生与诗书作了闺中伴,与笔墨结成骨肉亲。
曾记得菊花赋诗夺魁首,海棠起社斗清新。
怡红院中行新令,潇湘馆内论旧文。
一生心血结成字,如今是记忆未死墨迹犹新。
这诗稿不想玉堂金马登高第,只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。
如今是知音已绝诗稿怎存
连哭也哭到如此精致,那娥篁女瑛泪洒成的“斑竹”该易名“黛玉竹”了吧?
起先不喜欢看京剧,虽然是国粹,总有“样板戏”的感觉,偶然看到一段戏词,居然也朗朗上口,即便是样板戏,虽然盖着“大好河山一片红”的烙印,但细细品来,如同余茶:
朝霞映在阳澄湖上,
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。
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,
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。
垒起七星灶,
铜壶煮三江。
摆开八仙桌,
招待十六方。
来的都是客,
全凭嘴一张。
相逢开口笑,
过后不思量。
人一走,茶就凉
看到这里,心里就好想笑那个胡司令:可以拿七星作灶,三江煮茶的阿庆嫂,难道只是一间小小茅屋可以装得下的家庭主妇?
戏服也如戏词,北方的戏服厚重、简单、闪着古典的华贵雍容。特别老人称作“朝戏”的:满台金黄和珠翠,绣了龙凤的绸缎在彩灯下煯煯生辉,
南方的戏服却是融入了现代的飘逸:轻纱、罗扇,再加上剧中人薄施淡粉,轻纱飞舞,流光异彩。
“内行看门道,外行看热闹”,我看大戏,只为心情,一颦一笑,一悲一泪,戏如人生,人生如戏,只不过人生更简单,在自己“呜哇——”一声锣鼓中开场,又在亲朋“呜哇——”一声中谢幕。
呵—— 一场戏罢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