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望清明
◎石小玲
遥望清明。
这该是杜牧的清明吧?
我喜欢杜牧的清明。
清明时节雨纷纷,多好。只是,很多时候,清明无雨。这固然是省去上坟时拖泥带水的许多尴尬,却似乎也逐渐干涸着我们越来越不虔诚的眼泪。是天遂人意,还是人们匆匆的脚步让它知趣地远离了呢?
我喜欢有雨的清明。没有了细密的纷纷而落的清明雨,我们的心似乎不如有唐时般的潮湿了,我们的情仿佛也不那么细腻了。没有了杜牧的雨,我们该用怎样的方式向那些远去的先人哭诉我们的思念呢?没有了杜牧的雨,遒劲的山风会皴裂我们精致化妆的脸;没有了杜牧的雨,我们来时的路与回去的路都会显得那么粗糙与短暂。
我喜欢杜牧的清明。
杏花村里酒家遥。“空堂坐相忆,酌茗聊代醉。”一醉,多好。虽然很多时候,相忆无暇。尘世荏苒沧桑,人生忙忙碌碌,我们总是脚步不迭地往前走,却很少回过头去看看来时的路径,于是故土和先人便离我们愈来愈远了。而当我们偶尔回头,却发现自己已是鬓生霜华,再不复年少的模样。也只有到这时,才蓦然觉得,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浅薄与无知。
我喜欢有杏花村的清明。
于是,携一壶老酒上坟。老姑一如既往地咿咿呀呀唱戏般诉说,古老的山风和着最原始的情感表白:爹娘啊,叫我到哪里找你们呐!那是多么久远的曲调啊,抑扬顿挫中,我的眼泪常常就被牵扯了出来,便以为父母儿女到此应是情缘已尽,永生永世再是不能相逢了,那些眼泪点点滴滴落在酒里。一盅一盅,我给先人们斟满。阴阳虽无路,灵魂总是可以来去自由的吧。
今天的酒,还是杏花村!
坟头培土,清理杂草。眼前依然是三十年前的田和塄,草和苗,山和云。三十年啊,仿佛只是昨天。音容笑貌,悉堆眼前。地下难寻通天路,黄尘湮没多少春!岁岁重逢,珠泪如雨。春秋如昨,先人遥遥。
好在,有杏花村。
我喜欢杜牧的清明。
这断魂的时节啊!
只是,魂已没,可怎断?
炒着麦粒给我们姊妹压饥的老祖母阿,今天我站在你的面前,你还能认得出来我吗?
光溜溜的大青石上,早没有人坐着等我们回家了。我吹一吹,掸一掸,一个人坐下。曾经,他们坐在这儿;今天,我偶尔坐坐;也许明天,还会有人坐在这儿,只是,那一定不是我了。
人生如是,周而复始。
就像今天我来看他们一样,以后还有人会来看看我们,一定的。
只是当他们再次走过这断魂的时节时,我们已经随风飘远,再也无影无踪……
也像今天,一些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,一些人还在牵肠挂肚地念着他们,却永远等不来他们的一缕音讯。
千古彷徨事,思之不见人。
我且喜欢这样的清明吧:
纷纷细雨,悠悠牧童,踽踽行人,层层杏花,长衫飘飘且歌且行的年少才俊,还有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粘贴着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长长岁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