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家具 ◎秦冰晨

家里有那么多的家具，把连着的三间房屋隔开了，按着顶棚的大梁木隔成了三间，两边是卧室。母亲常常与我和哥哥在这些家具之间游戏，我和哥哥在卧室，母亲在客厅，之间隔着一排两个立柜，父亲亲手做的，很简单的立柜，立柜的格局与我家里格局是一样的，中间宽两边窄，中间宽的那扇门上有穿衣镜，但打开里面却不是放的衣服。衣服都放在两只红箱子中。立柜左右两扇门底部印有长脖子的仙鹤，两只仙鹤隔门相望，不得团聚，很可怜。我们母子三人常常围绕着仙鹤嬉戏，它们想是会艳羡的。

这游戏不知母亲自创还是从那里学来的，我们各站一边，母亲在客厅小声说话，让我和哥哥分辨说的是什么，我俩都侧耳倾听，但什么都没有听见，而母亲还在问听见了吗？我们自然是听不到的，因为母亲什么都没说，游戏总是从这样的逗乐开始，我说母亲耍赖，跑过去挥拳打她，她笑着说，嗯嗯我耍赖，重来。这种互动让我一直记得母亲那小孩子顽皮的一面。

客厅正中间中堂下面有电视柜，柜子平面上放着一台电视机，我出生那年买的，长虹彩电，周围空空的，干干净净，往下看，又是同种格局，中间宽两边窄。柜子左右浅绿色的两只小门上没有图案，柜子中间分成了上下两层，下层的门是卯合进去的，每次开合都是在门缝隙中撬开。上层也很奇特，开合靠两块玻璃，左右推拉的，玻璃后面的摆设很有艺术感，格子深处两尊咖色瓷狮子，呲牙咧嘴，嘴中各含一颗圆珠子，狮子通体发亮，在柜格深处镇守，一进门就能看到。狮子前面一个圆盘，盘子里放着六只杯子，五只围成圈，中间一只，盘子白釉色，狮子身上的光亮就来自这里。相映成趣。

有一个脸盆架，很简单，几根硬铁条箍圈焊接起来，刚好只能放一个盆，盆上方还有一个放香皂的盒子，早上一家人就在这里洗脸，洗完脸的水被母亲洒在地上，再把烧废的煤球踩碎铺在洒了水的地上，拿着大笤帚扫地，这样扫地很吃力，但扫的很干净，还不会荡起灰尘。

沙发就摆在我和哥哥睡得那个隔间，靠窗户摆着的，沙发靠背上的图案都是母亲绣上去的，都是鸳鸯呀兰花草呀小鸟之类，简洁的图案绣在洁白的布上，铺在沙发的靠背上。那时刚刚学会写字的我，看见这些，正好墙也是洁白的，就模仿母亲的刺绣图案，在墙上画画，写自己的名字，每当我洋洋洒洒完成一副的时候，就会受到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，所以绘在墙上的作品数量很少。

挨着炕头是两只大红箱子，分别放在两个橱柜上面（它叫顶箱柜，但里面放满了厨具，所以又叫它橱柜），箱子和橱柜是配套的，橱柜没有顶层，箱子放在上面正好盖住。箱子里面放着衣服布料，打开一股“臭蛋”的味道。太高了，我够不着。挨着的炕从没烧过火，炕底下本来调煤的洞里摆满了煤球，取暖做饭都用炉火。炉火就在门后边，挨着橱柜，橱柜里放着做饭的锅碗瓢盆，粮食放在挨着电视柜的“格洞”里，纵深式样的柜子，有顶盖，麦子就直接放在里面（我小时候家里还种麦子），有三格，一格麦子，一格米面，一格菜蔬。家里的柜子都是分成了三部分，恰到好处。

门后边还竖着一架梯子，上棚上（二楼）用的，顶棚上有一个方形孔，正好能穿过去一个人，这里有一件悲惨的事情我一直记得。有一次母亲上楼挖粮食，她在上梯子的时候我趴在梯子底下对母亲说，给我拿些核桃下来，母亲嘴里答应着，快到棚口的时候，装粮食的布袋破了，里面的瓷碗掉了出来，正好砸在我头上，顿时鲜血直流，砸了个血窟窿，我哇哇大哭，母亲赶忙下来拽着我往医生家里去，现在头上还留下块疤。

哥哥和我都上学以后，父母就专心经营砖厂，老屋住的少了，里面的家具也四分五散，砖厂上放了几件，给奶奶家几件，家中还剩下些，记忆中那个格局再也没有重组起来，三间房屋变成了通间，空荡荡，仅留的家具顺着墙摆着，炕也拆掉了，换了一只床，只是很少有人睡在上面了。

那满满当当的一个家，虽然很拥挤，却是很幸福的，初为人父母的父母亲在那个家中照看着自己的孩子，哥哥和我享受着那份爱，一切都是新鲜的，充满希望的，那六年充满着欢声笑语，我仍能记得我小时候坐过的婴儿车，用木头做的，坐在上面母亲喂我吃饭，很多事情却也记不起了。

慢慢长大的我们离童年越来越远，从父母怀抱中到走在路上再到与父母开始争吵，会刻意的忘记小时候父母为了培养自己所付出的辛苦，发生分歧，等到幡然醒悟后父母已垂垂老矣，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，美好的童年也是由父母庇护的，我们不应该允许子欲养而亲不待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
旧家具早已废弃不用，只是待在老屋的摆设，里面放置的也是旧物件，它们现在的作用就是睹物思情，看着那些旧的物件，就能想到自己的童年，想到那些动人的瞬间，想到那个还无自理能力的自己，提醒自己，对父母得好好尽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