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忆棠梨

◎王晋川

原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株棠梨树，谁知它昨夜竟突然闯进我的睡梦中——作者

当初给我播下摘棠梨愿望的是父亲。

我小时候特别馋果子，套用老娘的话说就是“看见个青果圪瘩就走不动路了”，所以一到夏秋之际，我就四处转悠哪有果树，一经发现总要想方设法弄几个尝尝，有一次为了几个梨，我和小伙伴居然半夜三更爬到人家的梨树上。

知子莫若父也。在我十岁左右的夏末，每日奔波几十里上山采药材的父亲，在一个傍黑回到家，破天荒的从布袋里掏出几大把野果来说是野棠梨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四十岁前唯一一次见野棠梨，我一口气吃了好几个，壮年的父亲怕伤了我的肚子阻止了我。我把剩下的棠梨小心翼翼放到一个陶罐里，再用一块小石头板盖住口，据说这样闷软，才会降低酸味，香甜俱佳。我每天都要去掀开石板闻一闻那野棠梨特有的芳香味，舍不得吃，实在忍不住了才要一点一点的慢慢啃一个，就这样一直吃了大半个月，从此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野棠梨。棠梨吃完了，愿望也有了，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摘一大袋子野棠梨回来。

南太行的野棠梨非常独特，我在网上比对了一下竟找不到对应资料和图片，它既不同于网上俗称棠梨的豆梨，也不同于网上说的杜梨，豆梨和杜梨的果子都太小了，而我所说的南太行棠梨果比硬核桃略大，大些的甚至有带青皮的核桃那般，味道很酸，乡亲们不喜欢移栽它，所以在村子里罕见，即便在南太行的大山里也不多，须是偶尔碰见的人记准了它的地点，才能在成熟时分去山中摘回来。而专门费时间和精力去摘几个棠梨果又不是庄户人应有的出派，故而我摘棠梨果的愿望就一直搁了下来。

真没想到，童年这个愿望竟然是30 多年后在妻子的村子里才实现了，你说人生有多奇妙。

前年夏秋之交，帮老丈人干农活路过村东，突然瞥见一圈石墙里有一株陌生的树上挂着不少果子，以前多次从这走，不曾留意过这株果树，遂走近了瞧，发现很像野棠梨。为了一探究竟，我索性爬上石墙攀着树枝摘了个一尝，果然是棠梨，我高兴极了，又摘吃了两三个。

我意犹未尽的和丈母娘说起这株罕见的棠梨树，丈母娘很会意，去问了一下棠梨树的女主人——一个很善良的婆婆，婆婆说：酸死人了，没人待见它，想摘多少摘多少，我随即摘了满满一塑料袋回来，当然在树上给人家还留着不少。

回到家里我用水将棠梨一一洗净，储藏到陶罐里等它散发浓郁的芳香，我一如孩童般，时不时嗅一嗅它，尝一两个，并分享给同事，这些棠梨叫我很是高兴了一阵子。

后来我关心起这株棠梨树来。据说是男主人当年栽移果树时弄错了，将这株棠梨树栽到自己的家门口，它的男主人已于年前过世。随即我发现一个可怕的威胁，在棠梨树近旁，竟有一株年轻茁壮的核桃树，一问是对门家的，我心里十分不安。农谚道：人手底下能熬成人，树底下长不成树。核桃树高大，用不了几年就会遮盖住棠梨树，严重影响棠梨树的正常生长。后来的结果比我担心的更糟，核桃树的主人平整核桃树下的场地，竟把棠梨树的石头围墙推倒了，而且把棠梨树的主干迎头折断，我非常气愤，但树不是自家的，况且又不明白核桃树的主人是否得到棠梨树女主人的允许，所以只能干着急。

我甚至都没敢去问问棠梨树的女主人——那位善良的婆婆，听说她的境遇十分不好，寡身一人，年事已高，虽有儿孙满堂，某年春天竟无人给她的土地下种，又哪里顾得上一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棠梨树呢？

后来我路过那里，发现在那株茁壮生长的核桃树下旁，棠梨树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