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陵川新闻文学艺术 锡崖沟的牵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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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有盐饭

◎秦文堂

说起有盐饭,我想,它名字的由来,大概是相对于无盐饭而言的。

在国家经济严重困难时期,故乡的老百姓,一日三餐,都是稀饭。早晚是玉茭面或茭子面的糊糊,家境不好的还掺点糠面,这些都属于无盐饭。为了满足口舌之需,碗里扔根白萝卜腌成的咸菜,艰难度日。青黄不接的春夏之交,拔些野菜,水煮一下,加点盐,夹一筷,喝口糊糊,就很满足了,以至于在野地找棵野菜都挺难。收秋之后,有了白萝卜,有了胡萝卜,有了浆水菜,虽然糊糊还是那碗糊糊,日子却好过了许多。

有盐饭一般来说是中午的饭,是三餐中的主食。稀饭里放盐,比早晚的无盐糊糊高了一个档次。这种稀饭,主要是用玉茭圪糁或者茭子圪糁来熬。这些圪糁,都是石碾上碾的,很难除净皮,所以影响口感。切白萝卜丝、胡萝卜丝,放盐,最后加入少量绿色菜叶。极少数稍富裕的人家,下一把豆面、小粉混合起来的手擀面条,用少量的食用油,加葱姜蒜炝一下锅,增加了香味,这算是升级版的有盐饭了。但毕竟是稀饭,很不耐饥,对于干重体力活的农民来说,转一个圈,没了,无论喝了几碗,依旧觉得食不果腹。更多的是穷一些的人家,下不起面条,也无油炝锅,最多不烂一些小粉疙瘩,或者捞一筷浆水菜,以增加稠度,除了有点咸味,没有其它诱惑味觉的东西。所以,大人小孩都没有食欲,天天如此,尽管很是饥饿,心里依旧很是排斥。

有盐饭,是故乡南马和邻近的高平等地的叫法,重在强调稀饭里加盐,区别于其它糊糊。西边的晋城一带叫米淇(音),晋城相比我们故乡要富裕的多,盛产小麦和谷子,从名字上判断,说明它的这种稀饭里加了小米。东边的陵川一带叫调和饭,可以看出,这种稀饭是一种大杂烩。

我上高中时,灶上隔一天一顿,学校叫和子饭。从星期一到星期六,中午的饭表上排的明明白白:一,和子饭,二,高粱面蒸疙瘩,三,和子饭,四,小米焖饭,五,和子饭,六,白面馒头。学校的和子饭比家里的有盐饭稠了许多,质量也好了许多,除了玉茭圪糁外,里边加了少量小米,除了萝卜丝,还加了少量土豆块,还有白面条,也用油炝锅。但就午饭来说,和小米焖饭白面馒头相比较,依旧是中午最差的饭。

但学校的伙食,比在家的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倍。一年四季,家里中午吃焖饭的时候并不多,白面馒头更是见不到。在我的记忆中,除了过年过节,剩余的日子,中午都是有盐饭。只是,根据季节不同,地里的收获差异,所以,稀稠不同,食材有别,口感随之而变化。

提起有盐饭,还有一个小故事。

记不清我是八岁还是九岁的时候,那年闹春旱,全村的男女老少根据公社的要求,抢墒下种。学校放了春假,大点的孩子也下地去帮忙。父母亲每天起早贪黑,整天忙活在地里,每天中午回来,饥肠辘辘,十分疲惫,母亲还得做饭,喂猪喂鸡。

有一天,母亲早饭后备好了玉茭圪糁、食盐,切好了白萝卜和胡萝卜丝,弄好煤火,上坐一口盛满水的铁锅。并反复嘱咐我:等水开了,把圪糁下进去,熬开了就错开锅撇,不敢叫溢了。熬一会儿再把萝卜丝倒进去,加上盐,让它一直熬就好了。水下去了就再添点水,不敢叫烧了手。问我记清了没有?我说记清了。母亲出门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,不敢烧一下昂!很不放心地下地去了。

第一次学煮饭,显得有些焦虑和紧张。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,等水开了就觉得过去了大半天。又怕母亲回来饭还没有熟,又怕饭熟了自己端不下锅来。定下心来,按照母亲说的,一步一步进行,两只眼睛盯着锅,不敢离开。拿一把铁勺,一会儿下去搅一搅,一会儿下去搅一搅,不知道搅了多少次,觉得老是稀,熬不稠。

不知道怎么灵机一动,想起每年的八月十五,母亲给我们煮的嫩玉茭穗,拿在手里,转着圈地啃,香甜可口,非常好吃。还想起,母亲在每年秋天收获的季节里,曾经把嫩玉茭粒熬在米汤里,吃起来别有风味。于是,就在屋里找玉茭,干了的玉茭穗是挂在墙上的,端个木头板凳,摘下一穗来,帮了一小碗,倒入沸腾的锅里。心里美的很。心想:今天的有盐饭一定很好喝,母亲回来一定很高兴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,看上去锅里的饭有些溶了,又添了几次水,锅里的饭就那么沸腾着,里边金黄的玉茭粒翻上来,沉下去,还有红的白的萝卜丝,彼此就那么搅和在一起,你去我来,翻来覆去,像一副五彩的立体动画。心情也从焦虑到平静,觉得这锅饭一定差不了。高兴地拿铁勺下去捞一粒玉茭,放嘴里,哎呀!差一点磕了牙,熬了半天,怎么还是生的?时间不够呢!继续熬吧!

不知又过去了多少时间,这下可以了吧?但事与愿违,玉茭依旧是生的。那就再继续熬吧!

玉茭圪糁都崩花了,煮烂了。萝卜丝都煮断了,煮迷了,变成了白色和红色的点点。饭整体看上去,也像我们平时吃的有盐饭的样子了,但玉茭依旧是生的。肯定是熬得时间不够长,自己在安慰自己。继续熬吧!

又熬了好长时间,其间不知道尝了多少次,生玉茭依旧是生玉茭,这让我失去了信心,干脆不再尝,就那么看着锅,熬着,等着。心情也开始焦躁起来。

院门响了,父母亲扛着农具回来了。我知道锅里的玉茭肯定还是生的,知道自己做错了,但我没说。母亲洗了把手,先去看锅,母亲连尝都没有尝,就说,肉?怎么把干玉茭放进去了,这就是熬到天黑也熬不中啊!于是拿漏勺去漏,但饭已经熬溶,根本分离不出来。

父亲看上去不太高兴,可也没有责备我,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。看着父亲端着一碗饭坐在院里的青石上,一边喝,一边往外吐着一粒粒生玉茭,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。他的面前站着十几只家养的鸡,挤挤抗抗,抢吃着父亲吐出来的生玉茭,然后都又伸着长长的脖子,等待下一粒。

有盐饭,在故乡也叫瞎菜饭,就是低等、不讲究的意思。因为里边粮食很少,好粮食更少,就是乱七八糟的低等食材往里填。农忙的时候,部分家庭,有盐饭里加几个玉茭面疙瘩,是专门为家里上地的男人们准备的,女人和小孩子都无份。

说到底,无论叫有盐饭,还是叫米淇、和子饭、调和饭,就是同一种大杂烩的小米玉茭圪糁稀饭,里边的辅助食材因时因地而异罢了。八百里太行,很多地区都是土地贫瘠,山高石头多,十年九春旱,种植品种单一,粮食产量低。我想,粮食匮乏时期,很多农村可能都和我的故乡一样,这种稀饭可能比较普遍,它的名字可能五花八门,只是我们不知道,不能一一罗列出来。

提起有盐饭,依旧是一个沉重的话题。它是一个时期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,尽管稀的难填饱肚子,味道也叫人排斥,但它是一种生存饭,保命饭,每天不离。现在的有盐饭,已经华丽转身,好菜好饭吃腻了,来一碗,是吃稀罕,吃享受。物质充裕,食材变了,质量提升了不知多少倍,带粘性的西河底小米和马圪当玉米圪糁,不带有一点糠与皮,再放少许黄豆,挷一把嫩玉米,瓜果蔬菜不分季节,南瓜豆角土豆,生菜菠菜,下一把白面条,热油一大勺,葱姜蒜一烹锅,色彩丰富,香溢四散。再配点小料,如:韭菜花,糖蒜,腌尖椒等。一碗下肚,浑身舒坦,既满足了味蕾,也填饱了肚皮。

同是有盐饭,今昔大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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