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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2月25日 星期五
第2693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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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石碾子

◎秦文堂

碾子是一种组合形的粮食加工石制工具,用人推或畜拉把高粱、谷子、玉米等粮食或脱壳、或粉碎或碾成面粉。这种石头设施在机械化以前的中国农村很常见,与人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,凡有人烟有村庄的地方就会有碾子。

远古时期,石器使用就在人类的生活里普遍存在,半坡文化以及河姆渡文化就有了谷物,那时的人用石臼舂米。而碾子是什么时期、什么人发明的,估计没人弄得清,但历史肯定特别悠久。

碾子一般修砌在一块比较开阔的地上,或者修砌在一座屋子里。无论露天的,还是有屋子的,还必须有一个配套的设施,就是在其比较恰当的地方砌一个石头台子,上面放一块轮廓似长方形的大而厚的青石板,为碾碎的粮食提供一个筛、簸的地方,或者放与之有关的一些工具,或者用于碾成的成品的暂时堆放,人们叫其为簸米石。

碾子由碾台、碾盘、碾边、碾磙、碾架和碾杆等组成,碾盘中心设铁制的竖轴,连着方框的碾架,架中装碾磙子,碾磙子呈圆柱形,由于要向着碾盘的圆心转,所以,向里的一头的直径略小于向外的一头。通过碾磙子在碾盘上一圈一圈、无数次地滚动,碾轧粮食,直接把粮食脱壳成米,或碾成圪糁、面粉等。

碾盘和碾磙一般精选细砂石做成,上面分别雕刻着很有规则的一道道精细纹理,其目的是增加摩擦力,提高碾制的效率。碾边除了砂石质地的,还有青石做成的,是石匠经过精心选料、精心计算,凿刻成一块块扇面形的、大小一样的石头,围成一个正圆,和碾盘组合起来,形成一个完整的碾子平面,做的严丝合缝,非常规整。

故乡南马和邻近村庄的人不叫碾子,而叫ran,读上声。

故乡村大户多,回想起来,大约有近20盘碾子,都是集体的财产。但故乡的碾子和上述的碾子结构上又有所不同,大多没有方框形的固定碾磙的碾架,而是直接把碾磙两头凿穿,碾杆从碾磙子中间的圆洞穿过,碾杆中间装一个铁环,直接套在碾盘中心的竖轴上,这盘碾子就可以使用了。这种结构的碾子看起来比较简单,其实制造难度却是加大了。上述加碾框的那种碾子,在全国好像普遍,碾磙只需要在两头中间凿一个很浅的圆锥形小坑即可,镶一块铁制品,在碾框上镶嵌两个锥形木头小配件,分别顶住小坑,固定了碾磙与碾框,用力拉框的另两根木头,磙在框里就可以转动了,就像打谷场上的磙。而故乡的碾,与其不同,石磙中间凿一个石洞,比碾杆还粗,一个碾磙大约近一米长,凿穿并且要求非常规整,可想难度之大。两头镶铁制的圆圈,保证能灵活的转动,这在纯人力的古代,成本也确实有点高。

使用碾子的时候,故乡有很多的方言,使用碾子叫“推ran”,脱豆皮叫“圪破”豆黄,脱加过水的玉米皮叫“秃”玉茭,碾面粉叫“圪挤”面,如果数量少的话叫“圪顿”。等等。

碾的效率毕竟是很低的,不可能一下子推很多粮食,一次也就是几升,最多一斗。小的时候,推碾是常有的事,家家户户三天两头去推碾,而推碾少不了女人的参与,因为要簸糠、簸皮、箩面,男人们是不屑做这些事的。所以,我们很小的时候,也就是个子长到能扒住碾杆的时候,就帮助母亲去推碾,弟兄几个一排站在碾杆前,撅着屁股一起用力,一圈一圈地转。有时也在碾杆上拴根绳,前边拉,后边推。母亲在碾杆的另一头,扫,添,箩,不烂(故乡方言,用手搅拌,使之均匀)。即使是冬天,我们也被累的满头大汗。所以,那时,我们帮助家庭做的最多的三件事:推碾,抬水,拨猪草。其中最不想做的就是推碾,因为小孩子兴致就是一阵子,没耐心,总觉得推碾时间太长,不想干。而抬水,或一桶,或两桶,有次数,很快就完,有盼头。而拨猪草,和小朋友们在一起,红火热闹,时间过得快,爬山,蹦堎,符合小孩子的性格,不单调。

南巷有两盘碾,一大一小,在路东的一块地方并排着。所谓大,就是碾磙大,效率高,但费力气,小碾则相反。母亲和我们推碾的时候,只要那盘小碾闲着,我们一般都是用小碾,碾盘上再少铺些粮食,薄一些,阻力就小,我们弟兄几个能推得动。虽然效率低,出货少,耗时多,但也只能那样。

南巷除了这两盘露天的碾,还有一盘屋子里的碾,在吴家圪洞,我们叫做碾屋儿。但我们平时基本不会去用,因为我们弟兄几个根本就推不动。碾磙特别大,碾台砌的捎有点高,看上去就有点欺人。碾边的石头黑亮黑亮,光可照人,碾杆光溜溜的,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产物了。当然,有男劳力的人家特别喜欢,效率高,又有碾屋,可以避风挡寒,即使天气变化,突然雨雪来临,也不会受到影响。

记得是有一年腊月,学校已经放了年假,快过年了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,蒸馍的小米面,拓饦的玉米面,待客的白面,所以,碾子特别地忙碌。全村近20盘碾子,每天都有人占,一推就是一整天。父亲每天在大队忙年终分配,我们又很小。他只好去约了老粉坊的牲口,用一天的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。用牲口拉碾效率高,但是要给大队拨工分的,等于是付费,还要给牲口准备三五斤涩货(方言音,饲料的意思),或玉米或谷子,中午休息时喂牲口。为了提高效率,多碾点粮食,要占一盘好碾,不枉用一次牲口。母亲后半夜就起床去占了吴家圪洞这盘碾。

中午时分,天气依旧很冷,时有北风卷地,天色灰蒙蒙的。我们弟兄仨,围在土炕炉火边烤火,炉火上正沸腾着一锅浆水菜汤,是一家人中午的饭食。三弟不知道怎么地,一只手就戳在了锅里,烫伤了手和手臂,他“哇哇”地大哭,我和大哥都吓坏了,不知所措,大哥让我快去告诉母亲,我一溜烟就往吴家圪洞碾屋儿跑去。

碾屋儿里,膘肥体壮的一匹马,拉的特别有力量,马蹄达达,速度很快,一点都不懈怠。母亲一个人忙碌在碾盘和簸米石之间,丝毫不得停歇。碾屋儿是南屋,又没有火,和外边的温度基本一样,母亲的脸冻的通红,手时不时往系着的厨裙下面暖一暖。空气中漂浮着的糠皮或者是面粉或者是其它,落在母亲黑黑的头发上,白白的一层。

母亲焦急地对我说,快去用点灯的煤油给他搭一搭(故乡方言,即敷一敷)。

当我前脚到家,母亲后脚也回来了,不知道她让谁临时招呼碾上的事,急忙给三弟敷了煤油,又急匆匆去了碾屋儿。

我和大哥照着母亲的做法,给三弟敷了一下午。腊月天短,天黑才清了碾。晚上,母亲用农村治烫伤的土办法,和了一些烧火的稀煤,给三弟敷了一个晚上。第二天,三弟的烫伤真的没事了。

一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村里有了粮食加工厂,用柴油机作动力,属于村办企业。碾的使用率大大降低。到了1973年,南马村通了电,粮食加工厂改为电机动力,各种加工机器也越来越全,面粉机,脱谷机,玉米圪糁机,一风吹玉米面机,秃玉茭机,碾的使用基本终止。改革开放之后,出现了私有小型的粮食加工作坊,再后来,外边出现了大型面粉厂等粮食加工厂,碾彻底成为了历史,村里的小型粮食加工厂也基本被淘汰。

现在,在一些村落,依然能够看到一些破败不堪的老石碾子,或者一些碾子的构件。他们就像一尊尊古老的农村生活的雕像,浑身沾满了千年的风霜雨雪。又像晚霞照射下的一棵棵垂暮的老树,上面的枝枝丫丫,刻满了所有的故土乡愁。又像一个个步履蹒跚的沧桑老人,衰老着,讲述着自己的故事,慢慢地向死亡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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